姜綺羅想著來人也該是皇後。她扶著桌子跪了下來，但是什麽也不說。

皇後屏退了隨身的侍女，在她面前坐下來，說道：“今日你讓陛下丟了面子。”

姜綺羅雙手撐著地面，艱難地磕了一個頭。她覺得渾身的血都在往額頭上湧，忽然繃帶下有種撕裂的痛，也許是傷口裂開了。她這麽想著，但是並不直起身，保持著那個艱難的跪姿說道：“民女有罪。”

皇後沒有要她起來的意思，淡然冷漠的聲音繼續道：“陛下與本宮一體同心，你讓陛下失了面子，就是讓本宮也失了面子。本宮苦心經營的一場盛事，因為你一個人而成了笑話。”

姜綺羅的手微微顫抖，頭暈目眩加上長跪讓她快要支撐不住，但是她還是要說：“民女有罪，但是皇後娘娘絕不是笑話，民女知道娘娘是真心實意地要選拔稱職的皇商。”

“你倒是會哄人。”皇後笑了一聲，喚來了人扶她起來。

姜綺羅扶著侍女的手坐好，她眼中的世界還在天旋地轉，只有皇後一雙冷靜的眼看得分明。

皇後問道：“姜綺羅，你鐵了心要嫁給九霄？”

姜綺羅的頭重如千鈞，她搖頭：“是。所以民女決不嫁給趙府尹。”

皇後的嘴角揚起一種嘲弄：“姜綺羅，你可知為你賜婚的主意是誰出的？”

姜綺羅搖頭，脖子僵硬得幾乎動彈不得。

“是越夫人。她特意入宮為你求情，說你生活不易，需要一個可靠的人托付終身。姜綺羅，越夫人的意思還不明白嗎？她若是認你這個兒媳，哪裏會找上本宮？”

姜綺羅扶著額頭笑道：“越夫人真是書香門第的女人，辦事太留情了。她居然設法為我說合婚事，怎地如此為我的前途擔憂？啊——我懂了，越夫人覺得我有皇後娘娘的賜婚就風光無限了？有前途無量的趙府尹就滿足了？哈哈哈！”她大笑起來，頂著昏沈的頭險些摔下凳子。

她猛地站起來，盯著皇後脂粉濃重的面龐：“越夫人太心軟了！她應該殺了我！那是唯一能讓我放棄越九霄的辦法！”

皇後大駭，站起來退了好幾步，還踢翻了圓凳。守在外面的粗使宮女聞聲沖進來，只看到搖搖欲墜的姜綺羅和躲在房柱後的皇後。

領頭的宮女指著姜綺羅喝道：“她瘋了！竟然冒犯鳳駕！綁起來！”

幾個侍女眼疾手快，一下子將姜綺羅的手臂擰到背後。姜綺羅沒有抵抗，她也沒有能抗衡的力氣，於是被按在了雲母石桌面上。這些侍女下手之狠辣，徒手卸下成年男人肩膀的事情也有過，但是姜綺羅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，眼睛裏還是含著半瘋狂半嘲弄的笑。

她的確感覺不到疼痛，她渾身的感覺都因為額頭的傷而遲鈍了。

皇後從柱後走出來，嘆道：“罷了，她只是頭部失血，一時糊塗罷了。你們先下去。”

待人走幹凈了，皇後說道：“姜綺羅，你有兩種選擇，遵旨，或者無聲無息地死在這裏。皇宮裏每一日都有無數無名屍首，多一個你並不奇怪。”

姜綺羅依舊趴在桌子上，那些侍女早就松了手，她只是沒有力氣站起來，就連動動眼珠子的勁兒都沒有。

“好困啊……”她喃喃自語，然後合上了眼睛。昏睡一下午攢起的力氣就這樣耗盡了，她的身體順著桌子的邊緣滑了下來，撲通一聲，摔落在石磚上。

姜綺羅陷入了黑洞一般的沈睡，似乎在黑暗中有一只手拖拽著她的意識，正決絕地把她帶向長眠的深淵。

但是在這片黑暗裏，她聽到了一個聲音，非常熟悉的聲音，是每一天都響在耳畔的聲音。

“求求你，保護涵兒！求求你，不要離開他！”

姜綺羅的眼睛動了動，不禁在心裏自問：我當然會保護涵兒，可是這個求我的人是誰呢？她的聲音怎麽這樣熟悉？簡直——就像是我的聲音啊！

她迷迷糊糊地明白了，這是姜小姐哭訴的聲音，這個已經離世的靈魂正在向她祈求呢。

對！涵兒！她還有涵兒，所以不可以死！現在不是昏睡的時候。

姜綺羅，睜開眼！

就像是對自己下了魔咒一般，她忽地睜開眼，一切就像上一次睡醒一樣，錦帳、雲被，珠光寶氣的屋宇。

唯有一點不同，就是環繞在她後的體溫。

“綺羅，你醒了？你認得我嗎？”有個人從背後來到他面前。他有著細長的桃花眼，挺直的鼻梁，尖尖的下巴，活像隨時琢磨著壞主意的狐貍。

姜綺羅卻對這只狐貍笑了：“九霄……”

她伸出手去，摸到那張溫熱的臉，終於相信這不是做夢。

越九霄把她抱緊懷裏：“綺羅，是我不好……”

姜綺羅慢慢閉上眼睛，這一次她很心安，她不怕自己會睡不醒，因為越九霄一定會把她拖出深淵。“你哪裏有不好呢？是我忤逆了皇帝陛下。”

越九霄輕輕嗅著她的長發，說道：“我曾經許諾，無論發生生命，絕不讓你受絲毫傷害，但是現在你落到這個地步，就是我的不好。”

姜綺羅搖搖頭，慢慢地推開他，手指輕輕拂過他的眉眼：“別自責，也別這樣生氣，你能來見我我真高興。我一直去你家找你呢，但是總是見不到你。”

“我知道，你還去衙門找過我。我看到你扔在那裏的籃子和點心，就知道你來找過。至於我在戶部的消息，肯定是從我家裏打聽來的。”

姜綺羅心裏泛起委屈：“籃子不是我扔掉的，總有人不讓我見你。”

越九霄點頭道：“我一想就是衙差阻擋，你就算生我的氣，不給我送東西了，至少會把點心留給涵兒，總不至於扔了。”

姜綺羅終於笑了出來：“真佩服你啊，看到一個籃子就猜到這麽多。”

越九霄看到她的笑容，總算心安一些，只是看到她毫無血色的臉，心中總是撕扯一樣。

他輕撫姜綺羅蒼白的嘴唇，探過身去想要親一親，沒想到窗子忽然打開，窗外竟然有個看客：“時間緊張，可以不要無謂地摸來摸去嗎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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